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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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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玄悠悠醒来。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睡的最香最沉的一次。

  余玄试着抬了抬手臂。

  他本做好了好几天酸痛的抬不起手臂的准备,可奇怪的是,全身居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传来酸痛的感觉。

  “嘿,难不成我是习武天才?”

  余玄本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没成想没成功不说,后背反而重重的摔了一下,他只能老老实实的爬起身来。

  活动了一下筋骨,昨日习武后的疲惫酸痛确实一扫而空,不止如此,平日里余玄刚起床时,精神或多或少都会萎靡一段时间,可今日起床,神清气爽,没有半点疲态。

  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皱着眉自言自语道:“才打了三百拳而已,效果就这么大?”

  稍稍惊讶了一会儿,他看了看身旁的《清心典》,一脚将其踹开,骂道:“臭老头,好歹小爷也花了钱,竟然拿本催眠书敷衍我!”

  余玄推开房门,或许是怕他训练后睡不饱,今日院外并没有人在练拳,余玄经过沙袋时,又意犹未尽的打出一拳,沙袋轻微的摇摇晃晃,似是在讥讽他力气不足。

  余玄又出一拳,放狠话道:“等小爷我练个十天半个月,看我不把你一拳打烂!”

  恰逢正从院外走来叫他起床的余衫,见到他这般生龙活虎的模样,疑惑的问道:“少爷昨日可有偷懒?”

  余玄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反问道:“衫叔叔,好歹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就这么看不起我?难不成你觉得我打了三百拳后应该累的站不起来才对?”

  不顾余衫狐疑的目光,余玄接过丽两文钱,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余府。

  照例买了早餐后,余玄放缓脚步,目光在街道两旁不断扫视,希望还能遇见那道倩影。

  可惜的是,今日倒是没有昨日那般幸运。

  远远看到空旷的普学院大门,门旁边罕见没有站着一个胖子。

  余玄下意识的感觉有些不妙。

  除非遇到雷雨天气或是即将迟到,谢马从来都会站在普学院门口等他一同进去。

  走进普学院,果不其然,院内学生几乎都以落座,只有寥寥几个座位还空着,其中就包括谢马在内。

  坐下后,余玄一直盯着门口,期望一个胖子能够赶紧满脸尴尬的踏进门来。

  后面陆续赶来的几位学生当中都没有谢马的身影。

  一直到普学院放学,谢马都没有赶来。

  整节课上,余玄破天荒的没往傅茹那个方向看上一眼。

  等院内学生都散的差不多以后,余玄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方才走出院外。

  他不准备去谢马家里,他生怕哪怕去了谢马家,也寻不到那肥硕的身躯。

  余玄尽量克制自己不往坏处深处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心情,朝着清风茶庄大踏步走去。

  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詹玉为茶庄客人添过一圈茶过,走到余玄跟前,倒了一杯茶后,问道:“今日怎么有这闲情逸致来我这茶庄?”

  余玄瞥了眼前的茶,没有动口,他对这种入口只有苦味涩味的茶水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对于其他茶客来到这茶庄的目的也一直存疑,由于缙城并没有几家供人专门喝酒的酒馆,再加上缙城男子对内一直温柔贤惠,家里外事内务兼管的婆娘大多都不让自家男人在外随意喝酒,这帮聚在茶庄里的大老爷们到底是真为茶水滋味而来还是为了与外地人吹牛拍马而来的还真不好说。

  余玄喝了口桌上为来往路人专门准备的免费白水,正想与詹玉吹嘘一下自己昨日练了三百拳后的成果,却见詹玉朝着某处努了努嘴,道:“诺,是找你的吧?”

  他朝着身后望去,在那不远的城门口处,一老一少站立不动,在过往路人当中尤为显眼。

  余玄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心中最担心的事情总归还是来了。

  余玄来到两人面前,城门旁的犄角旮旯里长着一些杂草,他随手摘下一根,叼在嘴里,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不再想想吗?”

  谢马一直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余玄瞥了眼他身旁的白衣老者,不再与之前一样遮遮掩掩,直说道:“万一这老头是个骗子怎么办?”

  谢马终于还是抬起来了头,仔仔细细的将余玄看了个遍,临别前,他想把这个多年玩伴的容貌深深印在心里,余玄与他父母一样,是这座城里寥寥无几值得他牵挂的人。

  他说道:“无论到时结果如何,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马上回来看我爹娘跟你。”

  余玄点了点头,将草根吐了出去,不再说什么。

  他下意识的迈出一步,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想把脚收回去。

  谢马迅速上前,重重的将余玄揽入怀中。

  浑身的肥肉差点把余玄挤得背过气去,可他却没有像往日一般发牢骚,而是伸出双手,也将对方抱住。

  他将心中的担忧抛到九霄云后。

  方才他心中所顾虑的,是自己与谢马未来的道路。

  谢马从今以后,会以天才之资踏上余玄曾经梦寐以求的修行之路,而他自己,留在缙城,前路迷茫。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两人从此以后将会背道而驰,再相遇时,对方恐怕再也无法陪他做些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的幼稚行为了。

  可那又如何呢?对方变得优秀,他也努力变得优秀便是了,他余玄少爷还能做不到不成?

  二人松开手,相视一笑。

  一旁的边茂实见到此情此景,也笑的合不拢嘴,这笑容之中大部分当然是因为招揽了谢马这么个放眼所有洲也难寻一个的修道种子,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做招揽士数十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情真意切的告别了。

  寻常离别,若是父母与子女,说的大多便是些让对方刻苦修行,当下吃些苦不重要,若是修行有成,切莫忘了凡俗之中还有亲人之类的嘱托,若是朋友之间,留下的那人知道自己的朋友即将成为高不可攀的修士之后,言语之间更是句句提醒对方来日发达后一定不要忘记旧情,归乡之后能够多多提携之类的意思。

  边茂实抚了抚胡须,对着余玄道:“小子,老夫今日心情大好,你之前的那些冒犯言语不仅可以一笔勾销,还可以多与你多说几句话,说不定对你的未来大有裨益,可有兴趣移步倾听?”

  余玄看了谢马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二人走出城门外。

  余玄与边茂实相对而立,前者刻意的与对方保持了一点距离,最初他以为对方是神仙的谄媚完全是因为他对神仙的向往,但等到他态度强硬的说出要带走谢马之后,这份亲近之意就荡然无存了。

  边茂实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的笑问道;“小子,往日你是要一辈子留在这缙城呢,还是也想走出去看看这世间之广,景色之美?”

  余玄愣了愣。

  说实在话,在这两天之前,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者换种说法,他才十一岁,也根本还无需思考这个问题。

  在这之前,每几日余理偷偷多塞给他几个铜钱,傅茹能多与他说几句话,便能让他喜滋滋的乐上一段时日了,根本无心思考这缙城之小,世界之大这种深奥的问题。

  可从今日谢马离去之后,他似乎确实得要想想这个问题了,但现在要他回答,他一时还真答不上来。

  边茂实没有追问,只是趁余玄愣神间稍稍向前,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左手指着他的身后。

  余玄回过头,什么都没有,透过城门口,只能看到街上行人来往匆匆,他们大多都是缙城的百姓,是余玄眼中的熟面孔。

  边茂实开口道:“你看这些人,在他们之中,有一生耕地卖菜,只为混个温饱的农夫;有高居庙堂之上,勾心斗角,只为追名逐利的官员;有为了生计,杂事杂工都包揽去的伙计;有彻夜不眠,只为多读几本圣贤书的酸腐文人;也有那绞尽脑汁,想要多挣一些钱的商贾,他们虽生活在同样的一方天地,但日日过的都是天差地别的生活,做的都是截然不同的事情,那你觉得,他们之间有相似的地方吗?”

  边茂实笑望着余玄。

  余玄极其讨厌眼前这老头这副故弄玄虚的做派,但碍于对方身份,还是不解的摇了摇头。

  边茂实放下了搭在余玄肩上的手,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他的眼神朝着某个方向望去,像是要洞穿城门,聚焦在普学院的门上。

  “这个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每个人走的路似乎都有所不同,但这千千万万条道路,究其根本,大抵不过两座桥。”

  “大桥稳固,坚若磐石,任凭桥下洪水滔天,也无法让其动摇丝毫。反观小桥,摇摇欲坠,仿佛浪头未到,就要先行倒塌。选择走上大桥的人,无需担忧自己有一日会被大浪冲下桥去,他们只需按部就班,终有一天会抵达桥的另一头。而选择走那小桥的人呢?他们需小心翼翼,每跨出一步,都得心惊胆战,担心江浪将其拍下,桥还未过,便只能当那水下亡魂,用来警示后人。”

  “听我这么说,你或许会觉得很少人会选择走小桥,但实际上,无论小桥有多少水下亡魂,世人从来不惧,仍然趋之若鹜,这是为何?因为大桥虽稳,但置身其中,所到之处,处处都是青砖石瓦,无论有多稳固,总有人抵挡不住这份沉闷,而这些人,都义无反顾的走上了小桥。”

  “小桥置身于山水之间,树木郁郁苍苍,山花漫山遍野,放眼望去,处处皆是美景,在小桥上战战兢兢的世人自然注意不到这份空灵景象,但他们只知,只要走过这座松松垮垮的小桥,迎接他们的便是桥后的无限风光。”

  “将这些人代入眼前,居庙堂之上,整日无所事事,也不作些为民谋福的好事,每月只为领薪资那天而活的小官员,还有那整日揣摩书中道理,将其写在考卷上博得考官赏识,却从不践行,考取功名只为了成为前者的死板书生,亦或只希望能得一份差事,让一家人温饱不愁,偶尔能带上一家老少,去缙城不远处的城池过上几天潇洒生活便已满足的平民百姓,这些人都是大桥上的过客,他们无所谓整日面对到处的青砖石瓦,只需青砖石瓦的缝隙中能偶尔射进一两束阳光,他们便再无他求。”

  “至于走在小桥上的人,那就甚多了,有变卖所有家产,只为开一家店铺从商的老板;有在赌场之中,豪掷千金只为一夜暴富的赌徒;有不甘生活穷苦,但又无力挣扎,最终蒙上面容,拿起刀剑寻找目标行凶的歹徒,他们或好或坏,但却都是走上小桥的同道中人,一个不慎,还未见到桥后的无限风光,便已经被浪花拍下,成为水下亡魂。”

  说到这里,边茂实放缓语速,一字一句的说道:“小桥之上,最多的过客自然当属那些天赋普通,不知自己大道在何处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踏上修行路的修士了,不说别的修士,只说我自己,我追求的并不只是所谓的大道,也不一定非要修行到止境不可,我只是想借着修士这一身份,去见一些寻常人所见不到的光景,求一些凡俗人接触不到的事情罢了。”

  余玄似懂非懂的看着他,虽然这番话的确有些显得高深莫测,神仙风范,但总归好像有些突兀。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问题,反应过来的边茂实瞬间面红耳赤,咳咳两声,眼神小心翼翼的往普学院方向瞟了两眼,确认没引起什么反应后,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多少有点因那两扇门报仇的意思。

  他又干咳了两声,道:“说这么多,只是想要让你自己知道自己属于哪种人,日后才好作出适合自己的决定,还有老夫给你的那本《清心典》,老夫向来不会坑蒙拐骗,收了你的钱,自然不会随便给你本书应付,那本《清心典》能让你心境淡泊,少些聒噪,若你未来习武或是修行,不仅能让心境更为纯粹,更是能为身体消除一些疼痛,对于你而言,倒是再适合不过了。”

  听完这句话,余玄皱了皱眉,原来自己练了三百拳后隔夜便无酸痛,竟然并不是因为自己习武天赋异禀。

  不过一想自己那几个铜钱并没有白花,心里也就又释怀了几分。

  边茂实突然面色挣扎,眼神频频往某个方向看去,余玄正要询问,只见他终于咬了咬牙,问道:“你是真想修行吗?”

  余玄点了点头。

  边茂实最后往普学院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下定决心,凑近了余玄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可以去找你们普学院的书匠谷先生教你修行。”

  话音未落,在边茂实的感应中,一股磅礴凌厉的灵气波动从普学院朝着他的方向铺天盖地气势汹汹的涌来!

  边茂实心中大惊,不假思索的道:“草,诈我!”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城门内拽起谢马便施展神通疯狂逃窜。

  余玄呆在原地,看着眨眼间便消失在眼前的谷好思和谢马,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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