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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笑杀当年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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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宫,太学府

公子春衫桂水香,

远冲飞雪过书堂。

公子太傅头发雪白,立于桌前,手持一柄戒尺,口中念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老太傅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盯着右侧的桌子,左侧的两个少年郎纷纷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太傅,见太傅目不转睛地看着右侧的桌子,于是也把目光投向右侧。

只见柳风眠眼睛紧闭,一只手拄着脑袋,一只手按于额头之上,竟在老太傅讲书的时候睡了过去。柳风拂和柳风偕虽有心想要叫醒他,无奈老太傅目光丝毫不移开。

公子太傅咳了两声,柳风眠依旧沉睡,于是老太傅提高声音叫道:“大公子!大公子!”柳风眠昏昏沉沉从睡梦中惊醒,站了起来,风拂与风偕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太傅转过头来叫道:“笑什么!书堂之内不得无礼!”两个少年立马低头不语。

“大公子,请接着我刚才念到的地方背下去!”

柳风眠一脸茫然,他偷偷把目光投向两位弟弟,柳风拂和柳风偕都以唇语提醒他,老太傅所讲的是《西陆九州千文集注·诸葛孔明篇·诫子书》。可是柳风眠却无法识别二人在说什么。太傅抬起头看着柳风眠说道:“大公子昨夜是一宿没睡?”

柳风眠摇摇头低声说道:“夫子,学生书堂睡觉,有辱大雅,请夫子责罚。”于是柳风眠就把手伸出来,让太傅用戒尺击打。

老太傅摇了摇头:“公子身份尊贵,我又怎能轻易体罚。那么就请公子背出刚刚我所讲的《西陆九州千文集注·诸葛孔明篇·诫子书》。”

柳风眠点头答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年少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老太傅点点头道:“好!还望公子谨记!今日就到此吧!”于是太傅放下戒尺踏出门去。

百里居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见公子太傅踏出门来,百里居叫道:“太傅!”老太傅抬起头来,看到百里居站在门外,笑着问道:“将军今日怎么会想起到我这太学府来?”老太傅自恃诗书满腹,其实从心眼里是看不起这些骑马上战场的武将的,无论对方如何位高权重,在他眼里就是莽夫而已,然而独独对百里居大将军却礼敬三分,可能也是源于百里大将军是九州出了名的儒将,看过的诗书史集不在公子太傅之下。

百里居微微笑道:“今日本想过来看看各位公子的剑术如何了,但见太傅讲书,不敢打扰,就在这儿等着。”

太傅点头笑道:“将军可去考验了,老夫告退!”百里居点头,老太傅大袍一甩转身离开。百里居看着老太傅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几位公子小跑出来,本是有说有笑,柳风眠忽然叫了一声:“大将军!”柳风偕和柳风拂也静了下来,把目光投向百里居。

此时柳风拂的内心乱糟糟的,他在想,将军此来难道是要询问昨夜之事,自己不慎说漏了嘴,一会儿他要问起该如何回答。

百里居微笑着说道:“多日不见几位公子,竟长高了些!三公子长得最为明显!”

柳风偕稚气地说道:“谢大将军夸奖!”这一年柳风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百里居继续说道:“多日不见公子,不知剑术如何了,还请几位公子移步花园,舞剑与我。”柳风眠内心一下子就瘫软下去,本来昨夜未眠,又看到那样血腥的场面,今天已无比疲倦,还好老太傅今日课毕得早,心想可以美美睡上一觉,谁知又来了个大将军,真是倒霉!

柳风眠拿着一柄剑比划了起来,百里居和两位公子席地而坐,观看柳风眠舞剑。百里居叫道:“力量不如前段时间了,公子力量再强些!”柳风眠倒是听到了大将军的话,但是自己今天本就疲倦,哪里来的力气,也只好勉强听着大将军的指挥做下去!却一个不留神剑从手中划出,竟直直地对着坐着的三人而来。

百里居一跃起身,腾空接住了剑。

“大公子剑法不进反而退了。”百里居直立着说道,脸上并无更多表情。

柳风眠低声说道:“昨夜未休息好,今日有些许疲倦。”百里居在柳风眠说话时打量着他,全身扫视一遍,忽然发现了柳风眠衣角残缺,看来使馆里的那块碎布果然是大公子的。可是为何大公子会出现在使馆里?三戟将军与大公子无冤无仇,再说了凭大公子这点三脚猫功夫恐怕连谢孟将的衣衫都碰不到,更别说割下头颅了。

百里居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疲倦,今日就这样吧。三位公子先去休息吧。”

三位少年纷纷向大将军行礼,之后便离去。百里居看着三位少年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实在是想不通,大公子昨夜为何会出现在使馆里,难道是大公子派杀手去杀谢孟将?这就更说不通了,大公子没有理由这样做。百里居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他了解大公子的性情,大公子是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善良的孩子,那种连血都见不得的孩子,又如何会割掉一个头颅。此事定有别的隐情,百里居心想。

掖庭宫,水苏院

柳风眠混混沌沌地回到水苏院中,管事的婆子看到大公子晕乎乎的样子立即跑过来问道:“大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柳风眠勉强笑了笑,摆了摆手,“不碍事的,你下去吧,我进屋休息会儿就好了。”婆子还要说什么,却只见大公子径直走进屋内,反手把门一关,婆子也便不好问什么就退下了。

柳风眠躺在榻上,用手捏着眉心,他还没有从昨夜所经历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都已经15岁了,那些贵胄家的子弟都已经披上战甲成为军中的潇洒少年了,而他却连看到人头落地都要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

柳风眠心里自嘲道:我柳家是这雍州甚至整个九州最强大的家族,祖先们骑马杀敌,下马治国,那是何等的英姿,谁也想不到我作为柳家大公子竟是如此没用之辈!

也许昨夜太过疲劳,想着想着柳风眠就睡了过去。

黑夜里,柳风眠站在月下,水苏院的小河潺潺的声音很诡异,柳风眠看着四周,竟然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大声叫着:“风拂!风偕!母亲!婆婆!”竟然没有一个人答应。柳风眠觉得诡异,小跑进屋子。

夜风吹来,屋子的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柳风眠内心惊惧,屋子内居然挂着无数的白纱。柳风眠忽然就不认识这里了,水苏院的屋子他是最熟悉的,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间屋子。

柳风眠一步步走进去,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了水,低头一看,满地的血,他惊恐地向四周望去,只见满屋子的是血。忽然他感觉前方有什么东西,他抬起头来看向前方,一具无头的尸体正躺在地上,柳风眠惊叫起来。那无头尸体居然站起来了,他把一边的头提了起来。

“谢将军!”柳风眠惊恐地叫着那尸体的名字。

那无头尸一步一步走着,手上的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诡异地笑着。忽然他又开始大哭,他叫着:“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柳风眠惊恐地摔倒在地,两手撑着地面,一步步挪着向后退,他眼睛惊惧地看着那颗头颅一步步向他逼近。

只见那无头的尸体捡起地上的长戟大叫:“血债血偿吧!”长戟向着他挥下,柳风眠大叫着:“不要!”只觉得一瞬间脑袋就与身体分了家,柳风眠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这样死了,一瞬间很多东西都浮上了心头。

母亲一定很伤心吧,她会哭到泪干吗?风拂和风偕都还小,他们再也没有哥哥了吧?风扬的小风车还没有做好,不能给他留礼物了。父亲,父亲会伤心吗?听说父亲当年为了夺得柳家族长的位置,不惜将自己的亲哥哥灭门,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吧?他不会伤心吧?

柳风眠猛地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他睁开双眼,额头上全是汗珠,“原来是场梦呀。”柳风眠低声说道。

夕阳的余晖从雕花的窗户外打进来,已经睡了一天了。柳风眠披着一件白色的长衫,推开屋子的门,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远处潺潺的流水声分外悦耳。他静静地看着门口阴影里的那株悉茗,他转身回屋端出一杯昨日就放在桌上的淡茶浇于它。用小棍子捣了捣泥土,忽然他低声笑道:“悉茗,你说我可笑吗?”说完便端起花盆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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